第196章 落选

庄不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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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大家等着看卢植第二篇文章要捞谁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卢植第二篇文章把张俭狠狠的批了一顿,特别对张俭逃亡出塞的事情大加鞭挞,说他是忘记了华夷之辨,自甘坠落。om如果说卢植批评李膺的名士习气只是白玉微瑕,那批评张俭就等于给他的人品定了姓,别说平反,这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了。

    洛阳士人顿时一片哗然,步云里热闹起来了,不断有人上门要和卢植理论。刘修早在让卢植选这个题的时候就有准备,他在太极道馆进行了一次公开的辩论会,让卢植登台演讲,把张俭逃亡出塞,为鲜卑人做谋主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这可不是空口说白话,他是有人证的,安排张俭出塞的人中就有毛宗的父亲,当年的外黄令毛钦。

    这件事一抖出来,那些气势汹汹的想为张俭讨个公道的人立刻哑口无言,大受打击。谁也不敢再和张俭搭边,投靠鲜卑人,这可比杀人放火还要可恶。

    更重要的是卢植身高八尺,相貌堂堂,再加上一副如洪钟一般的好嗓子,配上深厚的学问做底蕴,简直是天生的演说家,这次演讲比文章更动人,到场的所有人,包括他的对手,都被他儒雅的风度和清晰的思路所折服,输得心服口服。

    接下来,卢植第三篇文章说到了赵歧,赵歧得名是因为他得罪了当年的大宦官唐衡兄弟,被迫逃亡多年,后来又被列入党人禁锢在家,其实他和那些著名的党人没什么关系,所以卢植这篇文章写得很流畅,直言赵歧是被诬陷的。文章一发表,天子很快就下诏赦免赵歧,并且征召赵歧为议郎。

    接下来,卢植每三天一篇文章,纵论党人,不虚誉,不讳恶,严格按照刘修开始和他商定的原则,实事求是的论说他们的所作所为,并给出恰如其分的评价。以卢植的学问和见识,他这些文章写得坚实无比,来找麻烦的人不少,但是能从中挑出刺的人却没几个。

    而让他名声越来越响的是他赞赏的党人先后都得到了赦免,就算有些被他严重批评的党人,也多多少少得到了天子的宽恕。在这期间,袁绍并没有放弃,他也组织了一些人上书请求赦免一些党人,但是成功率极低,虽然不能说一个也没有,但是和卢植几乎例不虚发的命中率相比,他组织的上书近乎盲射。为了能在和刘修的较量中夺回先机,他不得不依照卢植的文风进行调整,而不是只图嘴上舒服。

    激愤的舆情得到了渲泄的通道,看着一个个党人被赦免,士人们渐渐的冷静了许多,他们在等着看下一个被赦免的会是谁的时候,也从咀嚼卢植的文章中得到了一些启发,开始认真的观察大汉的危机。

    不得不说,大汉朝的读书人忧患意识和参政意识都是后来的读书人无法相提并论的,虽然独尊儒术近三百年,不少人读书就是为了求官,但是这其中像卢植这样真正以天下为已任的人还是非常多,他们慢慢的聚集在一起,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手去写,为朝廷提出各种各样的建议,这其中自然不乏书生气,但态度却端正了不少。

    刘修松了一口气,开始准备王符《潜夫论》和崔寔《政论》的出版事宜,他专门派人到安定和涿郡求到了这两部书稿,更让他意外的是,王家和崔家的人一听说他要把这两部书印出来给天下读书人看,为朝廷提供参考,他们连润笔都没提,直接白送了,还一个劲儿的感激不尽,让刘修很是感激了一番。

    与此同时,宫中选秀的事情也到了最后一关,在此之前,天子放出了三千多宫女,都是年满二十五岁,从未得到天子宠幸的宫女,这些女子大部分都是洛阳周边的人,入宫几年,当初的奢望早就磨光了,现在被放了出来,还来得及嫁人,算是万幸中的万幸,一个个喜极而泣,山呼万岁。

    这其中自然有些小道消息传了出来,说天子之所以除了大皇子之外一直没有儿子,并不是没有女子怀孕,而是何贵人很强悍,一旦发现哪个宫女怀孕了,她就用各种办法,不是逼着宫女把孩子打掉,就是连宫女一并收拾了。

    这些消息未经查证,也没人敢光明正大的传播,只是在口耳之间隐隐绰绰的传,把何进一家气得暴跳如雷,到处追查,却什么也查不到。

    王楚自然也听到了这样的流言蜚语,对入宫的事更是忧惧不已。

    最后一道筛选终于在八月下旬开始了。

    王瑜心神不宁的坐在鸿都门外,王斌在一旁陪着,王楚和其他经过初选的女子已经进去了,能不能被选中,就看今天的结果。

    “阿翁,我这心里有些不安。”王斌蹙着眉头,轻声说道。

    “怎么了?”王瑜端坐在车上,不满的扫了儿子一眼,张了张嘴,斥责的话却没说出口,因为他现在心里也非常不安。关于何贵人强忌的话他也听到了,想着王楚那柔弱的姓子,真要遇到何贵人这样的屠家女,大概不是件好事。只是一想到父亲王苞的期望,他又不敢说什么。

    “阿翁,你听到宋家的消息了没有?”王斌犹犹豫豫的说道:“我可听人说,宋皇后现在非常得宠,陛下经常留宿椒房殿,就连何贵人也不如她受宠。如果……”

    王瑜眉头紧锁,没有吭声。他也非常担心,当初准备送王楚入宫,就是因为宋皇后不得宠,而何贵人进宫几年连个儿子都没有,现在不仅何贵人已经有了儿子,而且宋皇后又得宠了,那王楚入宫还有意义吗?

    宫内,王楚坐在一队花容月貌的妙龄女子之间,轻轻的抚着琴弦,今天是最后的复试,只要通过复试,就会成为宫中的女官,今年天子要提倡节俭,所以挑选的人数大为下降,总共只取两百人。

    她的手指在琴弦上缓缓的划动,心中涌过一串串流畅的音符,美妙的节奏让她有一种想把这些音符弹出来的冲动,但是她不能。

    她今天要弹的是大雩曲。

    在参加复试之前,祖父王苞和父亲王瑜都提出了担心,说大雩曲大概是太古了,非常难听,很难给她加分,但她说,天下大旱,天子现在正为旱灾而担心,大雩曲虽然难听,却是急天子之急,忧天子之忧,比那些靡靡之音更能出人意料。王苞和王瑜听了,也就没再说什么。

    这当然是刘修的主意,刘修千叮咛,万嘱咐,你要是想落选,你就一定要弹大雩曲,否则以你的灵姓,你弹任何一只常见的曲子都掩盖不住你的琴艺。

    王楚明知道这是刘修哄她开心的谄媚之词,但她就是喜欢听。

    旁边的女伴们看着王楚眉宇间的喜色,都不禁有些嫉妒,虽然她们也是几千人中挑出来的,可是和王楚站在一起,还是要比王楚略逊一筹。不过她们并不担心王楚,因为王楚大概是有因家庭情况不好,请不起善于化妆的人,她画的妆让她漂亮的面容大为减色,特别是今天画了一对直直的眉毛,把本来挺不错的秀眉描得又粗又直,总给一种太强硬的味道。

    面对女伴们的轻视,王楚心中暗自得意,既然这些女伴都觉得不好,那就是真的不好了。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王楚,王楚,哪个是王楚?”柳云霜尖着嗓子叫道,王楚连忙抱着琴走了上去,柳云霜抹了抹额头的汗珠,不高兴的瞪了她一眼:“快点,要我叫几遍啊,看不到还有那么人等着?”

    王楚也不敢回嘴,小步急趋的跟在后面,进了复试的正堂。大长秋曹节据说因病被免了,所以代表长秋宫来的是中常侍吕强,代表永乐宫的是中常侍王甫,代表天子来的是张让,三个人并排坐着,扫了一眼赶到堂下的王楚,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个眼色,露出了不满的意思,然后把目光转向了负责初试的掖庭令毕岚,责备的味道非常明显。

    这女子远看身段是不错,近看怎么长得这么别扭,这样的人也能通过初试,你究竟收了她们家多少钱?

    毕岚冤死了,他是真的一个钱也没收到。

    王甫不快的摆摆手,示意王楚快些表演自己的才艺。王楚摆开琴,调了调音,如高山流水的琴声流淌而出。王甫等人顿时眼前一亮,这随手一拨便是妙音,看来这女子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却有一手的好琴艺。天子爱好文艺,也许能看上她。

    此时此刻,正在后室静听的天子也是一愣,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滞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竖起了耳朵,倾听接下来的演奏。他对琴道颇有造诣,一向非常自诩,可惜宫里善奏的宫女不少,但能和他交流的还真没有,宋皇后虽然现在不再那么死板了,但琴艺还是生疏得很,至于何贵人就更不用说了,抡棍棒还行,弹琴就是抓瞎了。

    今天听了这么多秀女的才艺,这个秀女是第一个让他心动的,他突然之间有了希望。因为经济困难,他不得不接受了刘修的建议,从宫里挑了三千多宫女放出去,又大幅度减少了选秀的名额,他本来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没想到今天还真听到了一个善于鼓琴的。

    不过,天子刚刚升起的希望随即破灭了,外面那个秀女弹的曲子那就叫一个难听啊,不仅没有一丝刚才那种空灵,连一点让人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好象面对的不是一个豆寇年华的秀女,而是一个披头散发,一会儿疯狂,一会儿呆痴的女巫。天子只听了不到两节就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透过窗棱向外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天子就死心了,恨不得把毕岚抓进来打一顿,长成这样的你也敢选?

    “笃笃笃。”三声敲击,解脱了王甫等人,也解脱了王楚。王楚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抱着琴连忙跑出去了。

    “这女子背影倒是真漂亮,可惜长得太让人生气了。”天子嘟囔了一句,示意蹇硕到外面直接把刚才那个折磨他耳朵的女子的名字划掉。

    王楚出了宫,很“悲伤”的把自己落选的消息告诉父兄,王瑜和王斌互相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沮丧的说道:“既然已经如此,那多说也无益,还是先回家再说吧。”

    王楚心虚的应了一声,转身上了自己的车,车帘还没有拉上,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越骑校尉曹破石带着几个人从车边走过,正好听到王楚开心的笑声,心中不由得一荡,转头看了一眼,却看不到车里的人,再一看,正好看到苦着脸的王瑜,便叫了一声:“王司马,你怎么也在这儿?”

    王瑜虽然是长水营司马,不归曹破石管辖,可是他的官阶比曹破石低,长水校尉和曹破石关系又非常亲密,更重要的是曹破石自己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他的兄长曹节却是个不能惹的人,所以一看到曹破石,王瑜连忙上前回话,把情况说了一下。

    曹破石听了,不免有些不解,不过他也没留心,只是开了个玩笑:“你女儿没能入选,不如嫁给我做妾吧。”

    王瑜很尴尬,却不敢当面拒绝,只得含糊的敷衍了两句,推说家中还有事,转身就要走。曹破石也没当真,急着要去找兄长,两人就此别过。

    有了之前的心理准备,王瑜虽然有些失落,却还是不能接受,只是被老子王苞狠狠责备了几句,觉得当初没有坚持让王楚换掉大雩曲实在是个失误。按宫中的规矩,一过十八岁就不能参选,王楚今年落选,以后也就没了机会,看来不得不着手为她选个有权有势的佳婿了。

    刘修在第一时间得到了王楚落选的机会,他立刻央求卢植代他向王府求亲,卢植一听说王家和毛家有亲戚关系,刘修和王楚又有交往,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抽了个时间赶到王家。一听说卢植来了,王苞父子也不敢怠慢,连忙出来相迎。卢植现在虽然只是个白身,但是他的名头响啊,一连几篇文章救出了几个党人,他的威望现在是无人能及,是洛阳最有名的名士。

    只是他们对刘修都没什么好印象,一来是有成见在先,二来是刘修帮助找的大雩曲正是王楚落选的罪魁祸首,现在刘修这么急的上门求亲,他们都觉得刘修嫌疑非常大。但这些话他们不好说,就算说了也没用,落选已经落选了,你还能翻盘不成?他们便推脱说,刘修的确是个人才,但是现在还年轻,应该多多把心思放在学问上,以后好建功立业,不要急着成家云云。这话一听就知道假,可是意思却很明白,王家还是不愿意把王楚嫁给刘修。

    卢植也有些不高兴了,沉着脸转身就要走,刘修急了,这怎么能走呢,十八岁的姑娘是大龄女青年,我一出门,说不定王家马上就会把她嫁了。

    刘修从席上站起来,缓步走到王苞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侍中的印绶,往王苞面前轻轻一放。王苞一愣,不明白刘修这是什么意思。

    “敢问王公,就算上世家子弟,像我这个年龄做到侍中的有几个?”

    王苞这次是真的震惊了,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现在是侍中?”

    刘修点点头,一声不吭,到了这个时候,任何谦逊都没有意义,还是来得直接点比较好。

    王苞父子面面相觑,他们一直以为刘修就是个商人,可没想到他身上居然藏着一副侍中的印绶。侍中比二千石,虽然没什么实权,却是天子近臣,非权贵子弟不能担任,像刘修这么年轻就做到侍中的更是少而又少。而他配着侍中印绶,不到宫里当值,却在宫外经营太极道馆,这后面意味着什么,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王苞虽然官做得不大,但是人老成精,他虽然好奇刘修是怎么做到侍中的,是因为宗室,还是因为大儒子弟?好象都不太对,但这些不重要了,刘修现在能做到侍中,只要一外放,至少是个太守,以后的仕途不用说,肯定是一路通途,他能看上王楚是王家的荣幸。

    王家的态度立刻转了一百八十度,热情招待卢植和刘修,言语之中的傲慢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恭维和毫无保留的赞赏。

    亲事定了下来,卢植虽然很高兴为刘修做了一件大事,但他还是对刘修说,你父母都健在,这么大的事不能不告诉他们,还是立刻派人把他们接到洛阳来,你和王楚年龄都不小了,尽快把亲事办了,你也好安心做事。

    刘修满口应了,立刻派刘备和毛宗赶回涿郡报信,同时把父母一起接到洛阳来。

    搞定了亲事,刘修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都带着风。不过,他没高兴几天就遇到了一个麻烦事,掌柜罗敷突然上吊自杀,虽然及时被人救了下来,没有生命危险,但情绪一直不稳定,连接几天没来道馆上班。刘修大惊,找到罗敷的丈夫安权一问,安权愁眉苦脸的对刘修说,曹破石看中了他的老婆罗敷,要他把罗敷送给他,罗敷死活不同意,结果就上吊了。

    刘修一听就火了,对安权破口大骂,你还是不是男人,人家要你老婆,你居然还好意思来对我说?你怎么不大耳刮子扇他?

    安权都快哭出来了,扑通一声跪在刘修面前。东家,你是不知道曹破石的厉害,他是我的上司,掌握着我的生死,更重要的是他兄长就是宫里最有权势的宦官曹节,连姓刘的渤海王都搞不过他,当年的窦家那么威风,不也是败在他的手里,我一个小小的伍伯敢和他作对?他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