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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呻吟声，张嫂强忍着身体的痛楚，艰难地撑开眼皮，虚弱道：“小…姐。”
“梅姨，你醒了！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眼看着怀里的妇人醒来，若梦心焦情急道。
胸口仿佛被千金重的石头压着，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呼……”猛地张开嘴巴，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胸口起伏不定，困难地摇头道：“小姐，梅姨要去天上陪你娘了。”
抬起手臂，浮肿的手指指向房间简陋的梳妆台，似乎是在提醒着若梦什么。
秀气的眉头早就皱成了川字型，愁容满面心痛道：“什么？梅姨，你想说什么？”视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锈迹斑斑的梳妆台上，除了一个不起眼的陈旧小木盒，再无其他。
小心翼翼地将张嫂放回到床上，起身将盒子拿过来：“是要这个吗？”
长期积累在身体的毒素一朝发作，就药石无灵，张嫂切忌再不可服食药丸。二少爷的话犹在耳畔，可是她却已经濒临死亡的边缘，蚀骨的痛恍如锥刺般阵阵袭来，可是眼神却始终保持着清明，心中早已无喜无悲。
“打开它。”虚弱地撑起身体，有气无力道。
若梦迟疑了片刻，疑惑道：“梅姨，这里头装着什么呢？让你来连自己的性命都顾不上了？”
“小姐，梅姨不行了，只一件事情压在心里十年，要是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浮肿的脸上隐隐有黑气显现，较之若梦进屋前更为严重，“噗”口中突然喷出黑血，沾染在了张嫂凌乱的衣衫上，连若梦的手背上都有。
视线落在手背上的刹那，杏眸顿时瞪大，露出震惊的神色，失声道：“黑色的血！血是黑色的！”
水葱般的手指不相信地再次捏起血迹来回揉搓了几下，若梦白皙的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心中不愿意相信张嫂深中剧毒的事实，但是眼前所有的景象都不断地刺激着她的眼球，让她不得不相信。
没时间了，要是今日不把信物交到小姐的手上，她死都不会瞑目，下到阴曹地府也再无颜面见主子。臃肿的身体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表情痛苦地嘶声力竭喊道：“打…打开它！”
感受到生命在一点点地流逝，张嫂担心若梦情绪太激动，一心只想着要救她，所以便急不可待地伸手想要替若梦打开盒子。
“啪……”旧木盒不堪重力推扯，紧跟着应声摔在了地上。
张嫂惊呼一声，顾不得身体是否还经得起折腾，手忙脚乱地想要爬下床，去将盒子拾起来。若梦哪里肯，晶亮的星眸闪过从未有过的凌厉神色，严肃道：“梅姨，你好生躺着，我来捡。”
只是，她从床边起身弯腰俯下身体去捡的时候，发现盒子已经摔成了两瓣，一块玄黑色的物件跌了出来，心中疑惑，但是若梦看张嫂很紧张这样东西，便也顾不得多想，直接拾起来，重新坐回到了床沿边。
“小姐，我知道你不喜欢困在丞相府里，他日若是丞相府待不下去了，你就拿着这个去找二外公吧。”张嫂压下喉咙里翻滚的血腥，声音模糊不清地强调道。
二外公？他是谁？在哪里？脑子冒出无数个有关自己身世疑问的念头。可是等到若梦回过神，想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院子外头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李管家，大小姐在房间里，你不能进去！”翠儿双手打横，挺起胸膛，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大有你们要想进去，就从她的身体上踏过去的架势。
六子吓得屁股尿流，可是担心翠儿得罪管家，到时候就得吃苦受罪，心中不忍，壮着胆子劝告道：“翠儿姐姐，李管家身边跟着的是专门给府里夫人们看病的大夫，你让他进去瞧瞧张嫂，万一张嫂有什么三长两短……”
“你闭嘴！张嫂不会有事的！有小姐在，张嫂一定不会有事的！”翠儿越说越激动，可是心里却清楚地跟明镜似得，从前些日子开始，张嫂的脸色就一日差过一日，身体状态每况愈下，到如今传来张嫂病危的噩耗，虽在她意料之外但转念想来却在情理之中。
只是，小姐有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她必须遵从，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破坏小姐跟张嫂话别的最后时刻。
双眸徒然放大，黑色的血液如泉涌般喷出张嫂的嘴巴，只见她似乎还有话要说，只是，每次试图张口，乌血就会呛入肺部，让人有口不能言。
若梦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全心全意守护在她身边的亲人苦苦挣扎在死亡的边缘，而自己却无能无力，不由痛心疾首，愤怒吼道：“都给我滚！”
女子蓄积的满腔愤怒随着怒吼声彻底爆发，响彻整个院子上空，同样也震惊了站在院子里的所有人。
“信！”张嫂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死不瞑目地指着地面，气若游丝道。
手臂像是要去抓住什么，可是却没有成功，终了只能力不从心地遗憾而去。
若梦心中悲痛万分，手掌心紧紧地抓紧了张嫂临终交给她的物件，拖着沉重的步伐，每迈出一步都感犹如身上压着千斤重担。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双眼，看不清楚前路的情况，脚下没注意，不小心踢到了东西。
只是机械地低下头，只见跌落在地上摔成两瓣的旧木盒子里，底部的那层似乎有什么东西露出来，脸上神色不由凝重，快速地弯下腰捡起，查看究竟有何乾坤。
夹层？这盒子里有夹层！短暂的失神过后，若梦当机立断，将夹层打开，只见里头有一封尚未开封的信件。
吾儿亲启，四个娟秀飘逸的字迹不期然地撞入了她的视线，不由让沉浸在张嫂逝去悲伤中的若梦，精神为之一振。
眼看着天色渐晚，府里的家宴即将开始，大小姐入宫也许时间准备，李管家实在耽搁不起，只能硬着头皮冒着被大小姐迁怒的风险，高声道：“大小姐，请恕奴才冒犯了！”
话音落下，李管家冲着身后的小厮做了个动作，示意将挡在门口的翠儿拉开。
“哎，你们想干嘛！想造反吗？李管家，你吃了雄心豹子胆啦！连大小姐的命令也敢违抗！”翠儿不停地踢打着抓住她手臂的小厮，又急又怒豁出去叫嚣道。
浑浊的老眼露出不确定的神色，收敛神色，郑重道：“下手轻点，别伤着大小姐的贴身婢女。”
不论翠儿如何踢踹，就算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几个男人对付她一个弱质小女子，结果可想而知，她很快就被拖到了院子中间。
李管家并不是存心难为翠儿，只是形势所迫，他作为丞相府的管家必须为大局着想：“大夫，里边请。”
背着药箱的张大夫脸色僵滞，心里犯着嘀咕：没想到，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都如此厉害，不知道传说中的大小姐又是何等厉害人物？
“吱呀”门被推开，若梦还未来得及将信封拆开阅读，只听背后有脚步声传来，赶紧收敛情绪，将信和玄铁牌藏进了衣袖。
“大小姐，你蹲在地上做什么？”李管家进屋就看到若梦保持着蹲地的动作，不由疑惑道。
压下心中的哀伤，佯装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从容地捡起摔坏的旧木盒子，小心地将它合拢，重新放回到梳妆台上。情绪经过短暂的调整，若梦确定身上不会露出破绽，才将双手放在背后，悠然地转过身，面对李管家和张大夫。
“管家来得倒是挺快的！”若梦阴阳怪气地出声，只是简单的几个字眼，就像冰刀子般生生刮得李管家脸疼，连带着腿都有些打颤。
张大夫在丞相府供职多年，在若梦病危的时候，曾经有机会目睹大小姐的姿容，但是没想到死里逃生后的大小姐，如今竟然有这份慑人的气势，由衷感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大小姐，老奴这不是见张嫂情况不好，忙着请大夫过来瞧瞧嘛。”李管家抬袖子擦着额头的汗水，尴尬道。
不想张嫂的死因曝露于人前，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若梦心中百转千回，神色凛然道：“管家来晚了，张嫂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语毕，白皙的面容突然苍白了几许，眼眸中神色微暗。
方才离开的时候，他就觉得张嫂应该命不久矣，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不过，在阴谋诡计围绕的相府后院，一向与世无争的憨厚厨娘，竟然会突然暴毙，其中定是有蹊跷的。思及此，李管家上前一步，直言不讳恭敬道：“大小姐，张嫂的死依老奴看来颇为古怪，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请张大夫查验一番以策万全。”女子语气清冷，眼神中迸发出凌厉的眸光，神情肃然，气势迫人反问道：“不必了，今日乃新历佳节，管家不是应该忙得脚跟不着地，怎么还有工夫在这方小天地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