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亡梦碎

艾灵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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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兵进入苏府的时候,苏玉瑾正捧着鲜红的嫁衣,修长的手指飞快的穿针引线,金色的丝线化作腾飞的凤凰和栩栩如生的牡丹。她唇角染着柔和的笑容,长发散落在嫁衣上,弯出美好的弧度。不久她即将嫁为人妇,正如同许多新嫁娘一样,她的心中喜悦混着些许的忐忑。

    她是大家闺秀,爹爹是当朝极有威望的左相苏良,娘亲是晋阳郡主。身为左相千金,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哥哥未与其他男子有过接触,更别提她即将要嫁的摄政王独子叶昕洛。她唯一所能知道的有关他的音讯便是素旸在外面打听来的。京城人士盛传摄政王世子叶昕洛面容俊美,身材高大威猛,而且一向不近女色。她自然相信爹爹会为她寻得一个好夫婿。

    一针一线缝进的是她细密的思念,她知晓将来的自己要以夫为纲,遵循三从四德,做一个贤惠的娘子。手指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她惊呼了一声,随侍的侍女立刻警觉起来,“小姐……你怎么样了?”她抬起手来,指尖渗出豆大的血珠。侍女急忙拿了丝帕过来,“流血了呢……”

    侍女拿手帕轻轻的擦拭着她指尖的血,她轻轻蹙了眉,心里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侍女见她苍脸色,心下狐疑,“小姐,您没事吧!”

    “小姐……”外面一声焦急的呼喊,侍女面上一喜,“小姐,是素旸!”苏玉瑾点了点头。

    素旸推门而入,气喘吁吁,“小姐,姑爷带着官兵来抄家了!说是老爷犯了通敌叛国罪,要诛九族!”

    “什么?”她难以置信的站起身来,手中的嫁衣瞬间掉在地上。她的脸色立刻变的惨白,“爹爹呢?”

    “小姐,老爷抗旨不遵,和少爷一起反抗!夫人要我来,让小姐和少夫人一起逃跑!”

    “不行,我要去找我娘!”巨大的恐惧瞬间笼罩着她全身,眼泪掉了下来,她拔腿便跑,素旸心下一惊,立马揽住她,“小姐,你听我说,老爷是被冤枉的!夫人说,是摄政王陷害老爷!夫人要你活着,为老爷报仇!”

    “报仇?我不要报仇,我要找我娘……”她挣扎着,外面忽然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她瞬间怔住,侍女们急忙关上门,“小姐,快躲到后院的枯井里去!”

    “不行!我不能逃……”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弃他们于不顾?“小姐,我求你了!听夫人的话,这是她的遗愿啊。”素旸心下一急,竟然将实话说了出来。

    她浑身一震,“你说什么?”素旸脸上依稀有未干的泪渍,“夫人她……服毒自杀了!”

    素旸见她已经不再挣扎,一记手刀劈在她脑后勺。侍女见状,惊讶的问道,“素旸,你……”

    “苏家人待我们不薄,是时候报答苏家了!”素旸话落,将苏玉瑾扛在肩上,转过身,“小姐我带走了!”

    侍女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泪水不由自主的滑落。她是孤儿,自小被苏家收养,衣食无忧。如今苏家有难,她自然万死不辞。她打开小姐的衣橱,挑出一件绯红的罗裙……

    苏家绣楼的门忽然被破开,已经杀红了眼的官兵们疯狂的将刀挥向四散纷逃的侍女,形容俊美的男人提剑走在官兵前,冰冷的话语自他口中轻轻吐出,“圣上有令,今苏渊通敌叛国,罪不容赦,诛九族!抗旨者,斩立决!”

    斩立决!一瞬间,绣楼里女人的尖叫声,哭泣声接连不断。叶昕洛慢慢走上楼梯,青绿色的纱帐飘在空中。屏风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样,屏风后有窈窕的人影,她的手指飞舞在红色的嫁衣上,叶昕洛一剑劈开屏风,屏风碎成两半,风吹起女子的长发,他没有看女子的面容,闭上眼睛,他的长剑毫不犹豫的刺进她的胸膛。

    血一滴一滴滴在嫁衣上,金色的丝线染成鲜艳的红色。她重重的倒在地上,鲜血染红她绯红的罗裙,嫁衣颓然散落在地上。

    叶昕洛静静的看着她,然后眉心微皱。

    左相因通敌叛国罪被株连九族的事情瞬间传遍京城,左相全家惨遭灭门的那一天黄昏,冲天的火光映红了整个夏日的天空。那一天,左相全家上下四百五十二口人全部被诛,左相和左相夫人及其子女全部被杀,这是个不幸的悲剧。新嫁娘的夫婿带兵冲进她的家中,屠杀了她全族人的性命。这样残酷的事实谁能接受?所幸,左相千金苏玉瑾已经死在苏府,化作缕缕青烟。倘若她还活着,该如何承受这种巨大的打击。

    垂柳如茵,残阳似血。苏玉瑾站在小河边,河水静谧的流淌。经历一场杀戮,这世界依旧美好。正是黄昏,上灯的时候已然到了。今日,她苏家的一场灭门之变必会成为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闲谈。世间人如此之多,有哪一个人会在意一个已经被灭门的苏家?她再不是那个大家闺秀,那个苏府千金,那个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新嫁娘。

    将一切都抹杀掉的是她的夫婿,她未来的相公,她发誓要白头偕老的人。那一场大火烧掉了过去,烧掉了所有。那个她曾经要嫁的人现在她是如此的恨他。

    素旸轻轻走到她身边,“小姐,我们要为苏家死去的所有人报仇。”

    报仇,她又何尝不想报仇?爹爹被无故安上通敌叛国罪名,苏府一家人惨死,这样的深仇大恨,她怎么能不报?只是……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苏玉瑾早已泪眼迷蒙,“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什么也做不了!”她恨他又怎么样?

    “小姐,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而且,不会有人知道你就是苏家千金。所以,我们要活下去,光明正大!”不用躲躲藏藏,不用改名换姓。

    她抹去眼泪,疑惑的看着她,“要怎样活下去?”失去了苏府的依靠,她要怎样活下去?

    素旸见她已有活下去的念头,心里不免有些高兴,“我有一个知己,我们可以投靠她!”

    素旸在外有朋友并非一件奇事,她等同于苏家的半个小姐,却比小姐要好的太多。她可以在苏家来去自如,但是苏玉瑾却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并未在外露面。“你那个知己,她是做什么的?”

    素旸有些难以启齿,却银牙一咬,“小姐,她是老鸨!”

    “什么?”难道她定要沦落至此吗?堕入风尘,这让她情何以堪?

    “小姐,我们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了!”只有这一条路,才可以让她接近叶昕洛。

    苏玉瑾的手指紧紧的抓着裙子,脸上一片惨白。她在心中挣扎着,但是,报仇的**最终战胜了内心的怯意和难堪。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可是,她会收留我们吗?”

    “梅娘是见钱眼开的女人,依小姐这般国色天香,自然是她天香楼的摇钱树!”素旸颇有心计,只要梅娘收留了她们,她自然会保护小姐的清白之躯。她万不会让小姐被酒肉之徒玩弄。

    这是苏玉瑾第一次踏进京城的街道,华灯初上,勾栏横栈,灯火阑珊。街上是人来人往,大抵是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存在。苏玉瑾蒙着面纱,素旸跟在她身后,警惕的看着她身边经过的人。苏玉瑾走得很急,毕竟是被灭门的人,若是被人发现苏玉瑾根本没有死,那么她便是逃犯。

    “啊!”苏玉瑾轻叫一声,因为走的太急,竟然撞到了人。被撞倒的人显然是个粗暴的人,破口大骂,“那个不长眼的,竟然敢撞本少爷!”那人本是被撞到了下巴,方才正捂着下巴,此刻才发现苏玉瑾。

    苏玉瑾一向偏好白色,此刻一身白色素衣,裙子是市面上少有的广袖流仙裙,青丝飘逸,又蒙着面纱,在别人眼中自然是误落尘间的仙子。那人本事当朝皇后娘娘的亲弟弟,是京城有名的恶霸,欺男霸女,强抢民女,为非作歹,天子脚下仍然目无王法,文武百官无一人敢参他一本,自然是身后的皇后娘娘撑的腰,再者皇后的父亲是右相。

    那人色心大起,苏玉瑾急忙道歉,“公子,是小女子的不是,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小女子斤斤计较!”

    “小美人的话,本公子岂敢不从!”那人话落,贼手便落到了她肩上,“不如美人跟公子我回家,做我的小妾……”

    苏玉瑾顿时花容失色,素旸见此,怒从心起,“大胆狂徒,拿开你的脏手,我家小姐金枝玉叶……岂是你能碰的……”单手握住他放在苏玉瑾肩上的手,一脚便踹在那人的小腹上。

    那人倒在地上,身后若干小厮见势不妙,忙不迭的扶起他,“少爷……”

    “这小娘们……竟然敢打本少爷……还不给我上……”他的小厮听罢,一拥而上,素旸一把将苏玉瑾拉到身后,“小姐……躲到我身后……”苏玉瑾不想惹起事端,但此刻也容不得她。

    素旸和那些人打在一起,引来不少围观的人。突然,一双手缠住她的腰,男性的气息扑鼻而来。苏玉瑾转过身,便看到那人的脸。她顿时一惊,又羞又恼,“放开我……”

    “小美人,你就从了本少爷,以后保证你吃穿不不愁……”

    “素旸……”素旸正和那群小厮打得不可开交,此刻哪有机会顾虑到她?自然没人应她,一旁皆是看戏的人,平时便惧怕这个恶霸,即使有心也是无力。

    “本少爷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话落,一把抓掉她的面纱。柳眉大眼,唇红齿白,自然是人间绝色。小家碧玉不比大家闺秀,这恶霸强抢的美女没有一个能和苏玉瑾相提并论,他自以为得了宝物,当下厚颜无耻的抱了她便要走。

    “救命啊……”苏玉瑾大声呼救,但是一旁的人均是摇头叹息,“这姑娘怕是要毁了……”

    苏玉瑾的心瞬间便沉了下去。

    “大胆!”一声厉喝,众人一听,都向声源看去,一人骑马而来,身后是一队士兵和一顶黑色的的轿子,“小王爷架前,谁敢放肆……”

    小王爷?这人虽是皇亲国戚,但是却不是正儿八经的。人家既然是小王爷,指不定是天子的哪个侄子……那人挥手制止正在和素旸打斗的小厮,“敢问,是哪个小王爷?在下是林府林政朗!”

    “区区右相府的少爷也敢在摄政王小王爷尊前放肆……还不快滚!”林政朗一听是摄政王府,自然不敢再在这里呆着,“是是,小人这就走!”

    说着便抱着苏玉瑾准备跑路,素旸在身后叫了一声,“小姐,放了我家小姐……”

    “小王爷有令,放下你怀中的姑娘!”林政朗一听,知道对方的意图。但是不好发作,只好谄媚一笑,“是是是,小人这就放下这位姑娘!”

    苏玉瑾得到自由后,就跑到素旸身边,素旸将她上下看了遍,“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苏玉瑾摇了摇头,骑马的人下马走到她身边,“姑娘,小王爷有请!”

    苏玉瑾浑身一颤,是不是被发现了?但是,叶昕洛并不曾见过她,为何邀请她?

    “我并不认识你家小王爷……”苏玉瑾话音未落,他低了头,小声的说道,“小王爷要和大小姐谈谈苏家被灭门的事情!”

    苏玉瑾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苏家被灭门与我没与任何关联!小王爷怕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大小姐……”

    如果可以,叶昕洛,她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这样蚀骨的恨意,他能体会到多少?她没有丝毫犹豫,轻轻转过身,“素旸,我们走!”

    “姑娘,请不要为难奴才!”那小兵一下子挡在她面前,苏玉瑾微微错愕,看来他今天是一定要见到她了。只是,她并未见过他,他又怎知她便是苏家千金?他带领官兵冲进苏家,现在苏府已经化为灰烬,他这个罪魁祸首只怕已将假的苏玉瑾杀死。

    素旸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没有回头,径直向前走去。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他们现在的心情倒是无比失望,没有预想中的情景,林政朗没有抢到她,方才还是唉声叹气的人他们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复杂。

    这就是这个世界,苏玉瑾所接受的世界。

    那小兵无奈,折身回去,走到一顶黑色的轿子前,轿帘上绣着八爪龙的图腾。自先帝驾崩,因太子尚幼,不足以执掌朝政大权。于是便将朝政大权交给摄政王。因而摄政王府之人轿帘之上必有八爪龙图腾。龙有九爪,此举便足以证明摄政王地位的至高无上。

    “小王爷,苏姑娘不肯相见!”那小兵话音刚落,轿中便窜出一条细长的银丝,银丝似是有灵气般,缠在那人的脖子上。轿中传出森冷的声音,“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王留你何用?”

    “小王爷饶命……啊!”一声尖叫,银丝倏然变紧,小兵的口中溢出血来,不消片刻,便抽搐而死。

    “起轿!”骑在马上的黑衣侍卫沉声喊道,抬轿的人将轿子抬起来,面部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对方才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紫金墙,琉璃瓦,百尺高楼,云烟平地起。宫墙内,丽人影,灯火阑珊帝王情,光阴却把三千粉黛化成尘。年年新人笑,年年旧人哭。谁知世间恩怨多,人间五谷帝王怎能识?

    华丽的宫殿,红色的地毯,长明的蜡烛,不灭的紫烟。弓弦丝竹,极近声色。衣着露骨的舞姬,穷尽妖娆的美人,琉璃金杯,葡萄美酒,又是一场不落幕的神话。当今圣上叶郢禹独宠王姓美人早已不是秘密。亦或者说,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朝堂现有两派,一派是以摄政王为首的老臣派,老臣派将朝政大权总揽在手,不支持圣上亲政,而另一派则是忠义派,组成者皆为新进官场不久的官员,对于摄政王意图篡政的做法深恶痛绝,势要保卫叶家的江山。但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叶郢禹却从未表态,他从未在朝堂上向摄政王提出亲政的要求,更未向大臣们显示亲政出的才能。然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知道自己的东西在别人手里自然是不安的,更何况是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