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语凝咽,缠绕几段缘

千帆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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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拉静璇把他拽了回来,不甘心地追问道:“我有什么比不上她的?你的态度有必要差这么远吗?”

    “在我心里,你什么都比不上她。”

    “你太过分了!”那拉静璇抢了他手上的东西就要往他身上扔,冷月先下手为强地抓住她的手,没好气地回道:“总好过你阴魂不散。”

    “你才阴魂不散呢!这段日子我跟着你到处跑,累死了,还要受你的气,本格格养尊处优,什么时候这样委屈过。”

    “好笑,我有让你跟着吗?我巴不得你马上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你让我走,我偏不走!”那拉静璇倔强地仰起头,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刚才扬起的手还被冷月抓在手里。

    “不可理喻。”冷月拿回药材就往厨房去了,那拉静璇也不退让,对着他的背影吼道:“你可恶至极!”

    习欣妍在厨房里隐隐约约能听到两人的吵闹声,心里忐忑不安,想出去看看,可是又不好偷听,正犹豫不决之际,冷月就进来了。

    “那位姑娘走了?”习欣妍假装不在乎地问着,可是等了好一会,都等不到冷月的回应,转头一看,才发现他一味笑吟吟地盯着自己看,那暧昧的眼神看得她顿时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地撇开脸,问道:“你,你干什么?”

    “没什么,就想看清楚你吃醋的样子而已。”

    “谁说我吃醋了?我才懒得吃你的干醋。”

    “是吗?那我怎么闻到到处都是酸味?”冷月拿起被撕得烂糟糟的青菜,得意地扬了扬。习欣妍窘迫地反手夺回,胡扯道:“这菜撕烂点,小兔子才好吃啊!”

    “可是你把菜都撕烂了,那我今晚煮什么?斋吃肉不健康耶!”

    “蝶舞云裳这么大,你怕没地方吃饭啊,还要跟兔子争。”习欣妍把青菜抢回来,继续没头没脑地撕着。冷月把她的身子扳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解释道:“好了,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就一只赶不走的苍蝇。”

    “人家这么漂亮,你说人家是苍蝇也太不厚道了。”

    “因为我对你厚道就够了。”

    “你什么时候对我厚道过,总是欺负我。”习欣妍控诉着打断冷月的话,冷月随即顺势而下,讨好道:“那以后我让你欺负好了,绝无怨言。”

    “口甜舌滑。”习欣妍毫不留情地打掉冷月意图占便宜的手,冷月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嚷嚷道:“冤枉啊,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你花花肠子多得是,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假话。”

    “那我发誓,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你胡说什么…”习欣妍紧张地拉下他举高的手,近在咫尺的脸让两人都顿住了,一呼一吸间,能清楚地感觉到睫毛的颤动。

    冷月的唇一点点地凑近,眼前两片水润的粉唇透着阵阵芳香,惹人攫取。

    “明飞,长大之后,一定要来找我哦,我会一直一直等你的。”还是孩童的习欣妍依依不舍地牵着洛明飞的手,两只圆碌碌的大眼睛里早已溢满了泪水。

    洛明飞温柔地替她擦着泪水,略带哭腔地斥责道:“笨蛋,哭什么?象牙链要保管好,长大之后,我就拿着它去你家里提亲。”

    曾经的诺言如此美好,从未想过那一次的离别竟是咫尺天涯。

    两唇快要相贴的一刻,习欣妍却骤然推开了冷月靠得极近的胸膛,慌乱地说道:“对不起,我先回去了。”

    习欣妍没勇气抬眸看冷月一眼,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什么感受,更不想面对他接下来的追问,心乱如麻地跑走了。

    冷月沉默地看着她不知所措的背影,除了突逢巨变的那天外,第一次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知道她拒绝的原因,可是却不能告知她真相,其实该道歉的人是他才对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哟,这时候不是应该跟你那位小情人卿卿我我的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沈宁馨挑眉看着满脸都写着苦恼的人,冷月没什么心情地瞄了她一眼,反问道:“师姐不是也来了吗?”

    “吵架了?”

    “没有,只是遇到了点问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冷月拧眉晃着手里的酒杯,沈宁馨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道:“没问题就不是情人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与其苦思冥想这么辛苦,不如陪我醉一场吧!”

    清脆的碰杯声后仰头饮尽,酒很烈,可是对沈宁馨而言却不算什么。冷月迷茫地看着杯中的液体,回道:“只怕酒入愁肠愁更愁。”

    “不醉哪知愁滋味,人们常说苦酒苦酒,其实苦的不是酒,而是心。”沈宁馨苦笑着又饮尽一杯,冷月按住她还要再饮的手,劝道:“别喝了,总喝得这么凶对身体不好。”

    “死不了。”无所谓地挣开手上的桎梏,又是一杯入肚,窗外明月高挂,可是在无星的夜空中却更显寂寥,习习凉风溜进窗内吹拂着脸庞,这样的夜晚酒不醉人人自醉,沈宁馨啊,沈宁馨,伤心或许只有你吧!那个人何曾在乎过一丝半点?

    “师姐来京师之后越发不开心了,也没见你带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这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不是啊,我很开心,你看,我一直笑着的。”沈宁馨自欺欺人般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刚拿起的酒杯却被人按了回去,入目的是卓之恒忧郁的脸容,轻笑一声,问道:“是你啊?怎么?你大哥让你来追讨损失?”

    “没有,不过你确实过分了,你不应该下毒折腾侍卫营的兄弟。”

    “我的性格就这样,不喜欢大可离远点。”

    “沈姑娘,你和我大哥有必要闹成这样吗?”

    “抱歉,我的世界只有两面,不爱了,那就是恨,彻心彻骨的恨。”沈宁馨平静的语气不带一丝起伏,冷冰冰的眼神里映照着深沉的执拗。

    卓之恒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接着劝道:“恨有多深证明了爱有多深,你明明爱着我大哥,何苦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他要是愉快了,我怎么能痛快?如果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那你不必浪费唇舌了,还有,别打搅我喝酒,不然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沈宁馨周身散发着一股森寒之气,让人不禁毛骨悚然。冷月挑开卓之恒还按在杯上的手,劝道:“我师姐说得出做得到,我想卓公子也不想其他客人陪着你一起受罪。”

    卓之恒无奈地转身离去,可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世上最不适合解决问题的方法是互相折磨,因为双方都要承受伤害。”

    长袖下的拳头握得死紧,沈宁馨不等冷月发问,抢先说道:“什么也别问。”

    “我就想问一句而已,师姐真的痛快了吗?”

    沈宁馨没有回答,痛快吗?确实不痛快,可是除了这样,她找不到其他可以解决的方法。冷月也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离开了,有一句话她说得很对,苦的不是酒,而是心。

    月光缭绕,夜色渐深,玄烨独自一人漫步在御花园中,时而右转,时而左转,踌躇不定,狭长的双眼中似有万千愁绪。老公公抬头看了看月色,躬身询问道:“皇上,夜已深,是否移驾毓庆宫?”

    玄烨定神想了想,去还是不去呢?他在这里晃悠这么久,就是在想着这个问题,谁能告诉他答案?

    “皇上,是否移驾毓庆宫?”老公公见他不回答,又问了一遍。玄烨幽幽地叹了口气,回道:“不了,今天不想去。”

    这出乎意料的答案让老公公愣了好一会,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想去?两人昨天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闹起来了?

    玄烨无所事事地抚弄着栏杆上的盆栽,一段熟悉的音律悠然传来,细心聆听着,这段音律曾经听千若羽弹奏过,虽然极为相似,可是他能听出弹琴的人不是她,那么会是谁呢?玄烨随着音律寻去,转过庭院后,来到了一座小亭前。

    啪……啪……啪……

    正忘情弹奏的怜儿被鼓掌声惊醒,咻地睁开双眼,才知道玄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身前,神色紧张地下跪行礼:“参见皇上。”

    “起来吧!有好长一段日子没听你弹奏了呢!”

    “宸妃娘娘精通音律,皇上有娘娘相伴,自然不需要奴婢了。”

    “上次你也是弹宸妃的曲子,这次也是呢!”玄烨淡笑的眼眸里透着浓浓的忧郁,怜儿从他的语气中能听到些许,谨慎地回道:“宸妃娘娘的曲子扣人心弦,只要听过一次都会绕梁三日,所以她的每一首曲子奴婢都会记下来。”

    “再给朕弹一曲可好?”玄烨柔声询问着,随即坐了下来。怜儿瞬间被那双眼中的柔情融化了,甜甜地笑道:“是,奴婢遵命。”

    纤指轻拨,一阵轻快略带轰动的前奏破空而出,朱唇轻启。

    春来早,清梦扰,楼台小聚诵今朝

    又何妨布衣青山坳

    月如腰,琴指蹈,醉时狂歌醒时笑

    莫辜负青春正年少

    浆声灯影流连处,青杏尚小,羞闻夜深海棠花娇

    空自恼,夕阳好,前尘往事随风飘

    恬淡知幸福的味道

    霜鬓角,难预料,尤记昨日忆今宵

    却不知岁月催人老

    玄烨静心聆听着,慢慢沉浸在音律当中。她的曲调与千若羽的不同,给人一种轻快愉悦的灵动感,听得人心潮澎湃却又不失柔情,是刚与柔的结合。

    怜儿倾情高歌,修长好看的睫毛在黑夜中有一下没一下地闪动着,时不时往玄烨的方向望上两眼,恍如昔日在乾清宫中献艺一般,那时候的玄烨也是这般柔情万种,让她在不知不觉中迷醉。

    千金不换伊人回眸金步摇,眉间朱砂点绛秋水蒿

    浆声灯影流连处,青杏尚小,何时红了樱桃

    拄杖南山为把柴扉轻轻敲,白发新见黄口旧知交

    对饮东篱三两盏,何妨轻佻,把酒问月姮娥可好

    金缕一曲羡煞尘嚣

    啪……啪……啪……

    鼓掌声再次响起,玄烨睁开不知何时闭上的双眼,微笑道:“唱得不错,声音挺清脆的,在御前表演了这么多次都不知道你会唱曲呢!”

    “让皇上见笑了,谁不知道宸妃娘娘词曲无双?奴婢也就学着唱唱而已,这些俗音岂能入皇上的圣耳?”怜儿这么一句又使玄烨重回到烦恼之中,只见他迷茫地摇了摇头,道:“宸妃的曲总会蒙上一层忧伤,尽管音很妙,词很美,可是却不如你的灵动,这样听上一曲,烦恼都少了不少呢!”

    “谢皇上夸奖,奴婢可不敢跟宸妃娘娘比,宸妃娘娘这么美,这么迷人,奴婢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史。”怜儿一脸不加掩饰的羡慕,淳朴坦率。

    玄烨一下就被她逗乐了,笑笑道:“你也不用这么妄自菲薄,人总有长短,这么多女史之中你是最年轻的,也是表现最好的,论样貌虽然比不上宸妃,可是也长得十分出挑,好好装扮一下应该也是位小美人。”

    “真的?”怜儿狐疑地抬起头,见他点头确认才展颜欢笑。

    “会喝酒吗?陪朕喝会如何?”

    怜儿微笑着点了点头,片刻后酒就备好了,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下酒菜。在玄烨的坚决要求下,怜儿已经坐到了对面,自然而然地担起了斟酒的活儿。

    “人生愁苦何能免?将进酒,杯莫停。”玄烨举杯畅咏,一杯烈酒入肚真真从里面爽到了外面,心中的苦闷也随之淡忘了。怜儿见他喝得痛快,也举杯咏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怜儿一口气饮尽,脸上没有丝毫异色,慷慨吟出的两句还真有点曹操的豪气干云,让玄烨刮目相看,绕有兴趣地问道:“读过书?”

    “奴婢自小被人收养,那人对奴婢很好,一直悉心栽培,所以奴婢也算是幼受庭训。”

    “那你为何入宫?”

    怜儿起身给他添了一杯,随口回道:“收养我的人遇上麻烦了,所以这次换我帮她,也算是还她的恩情。”

    玄烨没再往下追问,再次举杯吟道:“花落一杯酒,月明千里心。”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两人一直喝酒,谈诗论赋,怜儿的酒量出奇的好,对诗书的见解也十分深厚,更是让玄烨折服了,两人一直喝至深夜,意识渐散,再醒来时已经是天色大亮了。

    玄烨在乾清宫中醒来,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唤道:“来人啊!”

    口中喊着的人并没有从门外进来,反而是身后伸出了一双白皙的手,玄烨反射性地转过身去,入目的却是怜儿羞涩的笑脸,还有那勉强被锦被包裹住的娇躯,血液在瞬间凝结,玄烨翻转下床才发现自己也是一丝不挂,急急地扯来屏风上的龙袍裹上,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在朕的龙床上?”

    本来还笑意吟吟的人马上僵直了,脸上如遭雷击般诧异,呆愣着回道:“是…是皇上把奴婢…带过来的啊!皇上怎么忘了?”

    怜儿一脸委屈地看着他,盈眶打转着的泪水恐怕是他再说一句就要‘滴答滴答’地流下来了,玄烨无奈地提高音量喊道:“来人啊!人都到哪去了?”

    昨夜随行的老公公被他赶到了外面,一听到喊声,立马屁滚屁滚地跑进来了:“皇上。”

    一同进来的还有余靖和一行正准备侍候玄烨梳洗更衣的宫女太监,余靖神色复杂地往床上的人看了一眼,随即转开了。怜儿也回望着他,那一眼中隐含的愤怒她是看得出来的,哥哥心里大概是在鄙视着自己吧!

    玄烨已经穿上衣物,脸上的神色黑得吓人,指了指床上依然一丝不挂的人,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跟着的吗?”

    “回皇上,是皇上让奴才们退下的。”这种情况是宫里常见的,玄烨喝得烂醉如泥,他一个奴才哪敢管主子的事。

    玄烨脸色铁黑地坐着,细细地回想着昨夜的事,不发一言,殿内的气氛极为压抑,颇有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床上的怜儿窘迫到了极点,玄烨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一切都只是酒后糊涂而已,昨夜的柔情蜜意全是假的,他想抱的其实是那个人吧!

    怜儿伤心极了,即使是当日混在乞丐堆里也没有这么难堪过,用锦被裹紧身体就往外跑走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

    余靖急急地追了出来,不管如何,她都是自己的妹妹,唯一的亲妹妹,这样子跑出去以后怕是难活了。

    “怜儿,站住!”余靖拉住意欲夺门而去的怜儿,怜儿没脸面见他,一直把泪如雨下的脸转向别处。她知道的,对他而言,那个人比他的命还要重要,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而她却背叛了她,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现在这么难堪都是自己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