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某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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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谁料到沈娘娘会起这个心,也没谁料到落魄多年的黄维冬还有这么条路子。

    此时大燕才开海运不过数十年,番人在大燕都是个新鲜景象,他们手中总有些稀奇玩意儿。只要打着向皇帝献宝的名号,往鸿泸寺一通禀,面圣都不是难事。原先还有番人因献宝而获官职的。

    黄维冬知道自家被皇帝一捋到底,是半丝希望也没有了,但他此时立功,太子登基,就是他黄家的机会!

    今日是黄氏嫁入沈府的好日子,四处都是红艳喜庆一片,唢呐鞭炮齐响,黄维冬没有为女儿再醮而高兴,他只是站在院中,遥遥的望向宫中的方向。

    他是因赌而一败涂地,此时忍不住又赌了一把:他走了一条捷径,而后日夜不安的等着揭盅。

    沈娘娘亦是坐在临窗的贵妃椅上,看着窗台上宫人精心摆置的盆景。

    此事是她一人起意,甚至连太子也不知。

    她是一个对皇帝失望的妇人,为了保护儿子和自己身后的娘家,情愿背负罪孽。

    可是皇帝是太子的父亲……如果他能下得了手,沈娘娘会害怕。

    她眯了眯眼,看见朱沅穿了身新做的夏装从廊下走了过来。

    沈娘娘将自己从沉思中拔出来,朝朱沅招了招手:“天是越来越热啦。我份例中余出不少冰,也给你分些。”

    朱沅笑道:“今年夏天来得早,热得也未免太快了些……不过臣女自幼并不怯热,倒用不着冰,倒不如赏些给钱怡。”

    沈娘娘闻言不由微微一笑。窦汝珍已经是皇帝的人了,太子妃如今已是定了吕氏,沈娘娘自无必要再费心塞个人与太子妃打擂,钱怡眼见着就有些着急了。

    “怎么,她又托你说情?”

    朱沅道:“娘娘您却是有意吊着他们了,明明不值什么。”

    沈娘娘呵呵的拿团扇掩着唇笑:“却还有你这明眼人在。我虽不喜欢她,但她算得了什么呢?就是看太子有口难言的模样,倒有些意思。”

    两人正笑着,沈娘娘才要松口呢:“吕氏都要翻过年才行册封大礼,也罢……”

    说到一半太子就来了,远远的就笑。走到近前先给沈娘娘行了个礼,再笑着睨了朱沅一眼:“我可是听到娘娘提了我一嘴,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呢?”

    沈娘娘就别有深意的同朱沅笑了笑,不肯说了,这种有意为难儿子的事,当着他倒有些说不出口。

    太子也就没有多问,只是说起珸琅公主:“……正是她身边服侍的大宫女害了急病移了出去,我便安插了一个进去,有什么风吹草动能及时知晓……总归是不曾受什么苛待,就是什么都让嬷嬷拿主意……”

    沈娘娘脸色阴了下来,过得一阵便淡淡的道:“这个不妨,来日我们将她接到身边,好好教她。早早的挑个驸马,却不妨拖得晚一些才成婚,就算教不成她,也给她身边陪些忠心之人。”

    太子皱了皱眉,想说将珸琅接到身边一事难办,却也不忍让沈娘娘不悦,便忍下了不说。

    沈娘娘半晌叹了口气,转而问起太子差事。

    近来皇帝精力不济,将好些差事都交给了太子,毕竟下头两个小的还未长成,太子再不讨喜,也是他的儿子。

    太子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接过了半副担子。

    朱沅不敢保证太子即位后会不会兢兢业业她前世死前还没看到太子登基呢但她敢保证,现在太子好容易沾手了权利,一定是要做得漂漂亮亮的让皇帝放心,让天下人放心。

    果然太子一扫平时的虚弱之态,丹凤眼满是神彩,颜色浅淡的薄唇也因气血上涌而红了起来:“……那胡甸是然是个借差招摇、钻营无耻的……”他一边说得兴奋,都忍不住挥了挥手。

    他这也是有些飘了。多年被压,终于能站到前头了。不管是面对皇帝,还是面对臣下、幕僚,他都要表现出沉稳可靠的一面,一腔兴奋之情都没处诉说,好容易在母亲问起,原本只要回答一句“甚好”便罢,他却是忍不住要长篇大论的。虽本朝并没有后宫不得干政之说,但沈娘娘等人连前朝的臣子名字都认不全呢,也是无异于对牛弹琴了。

    沈娘娘听得都犯了睏,却也感受到了太子这满腔的兴奋,不忍打断,可是她双目神采都开始有些涣散了。

    太子正说着,眼角一扫,就见朱沅唇角含着笑意。他不由得语速慢了下来,对着朱沅露出个询问的眼神,朱沅便朝着沈娘娘抬了抬下巴。

    太子看到沈娘娘这幅犯睏的样子,也是哑然失笑,小声对沈娘娘道:“娘娘,儿子还有事要办,先告退了。”

    沈娘娘精神一振,冲朱沅使了个眼色:“你送送太子罢。”

    朱沅了然,看来是让她给太子露点口风:早晚要将钱怡许给你,可别私底下做出丢脸之事。

    朱沅便请太子先行。

    太子也是会意,从屋内出来,并不直接出凤仪殿,却是向殿前的小花园走去,及至走到一架葡萄下头,就令从人退得远远的,这才笑看着朱沅:“方才孤很可笑?”

    语气十分熟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沈娘娘十分信重朱沅,太子只要前来,两人必是要碰面的,如今太子同朱沅说起话来都很随意了。

    朱沅微微一笑,她不准备去说太子对牛弹琴的蠢事,他现在还飘着,没落到地上呢,给他浇冷水会让他记忆深刻:深刻的厌恶。对未来皇帝做这种事情,也不是她的行事准则。

    于是朱沅直接说起了钱怡:“娘娘有意成全殿下。”

    太子一瞬间的眼神真是有些迷茫,不过他立即反应过来说的是钱怡,于是笑了笑,不置可否:“唔。”

    他转而说起了纯妃:“你的法子很好。”

    皇帝会这般痛快的给太子差事,也有纯妃的枕头风之功,如今宫中最得宠的嫔妃,非她莫属了。如果这样偏帮太子的枕头风是沈娘娘去吹,效果肯定大打折扣,但纯妃窦汝珍吹起这枕头风来,真是半点也不着痕迹的。

    窦家确实不是铁桶一个。

    窦汝珍的父亲是窦老爷的继室所出,窦皇后却是窦老爷的原配之女。窦皇后上头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兄长,来日继承窦家的,也是这个兄长。窦汝珍和她父亲,自然是另有盘算。

    朱沅不敢居功:“只是胡思乱想,也亏得娘娘不怪罪。”

    她这样藏藏掖掖太子以往是不大喜欢的:你有功,夸你就受着,假意谦虚什么呢?

    如果是钱怡,定然是眉开眼笑,喜滋滋的求赏了。

    不过太子倒也习惯了朱沅的性情,懒于责备了。只是挑了挑眉,哼了一声,转身去了。

    窦皇后咬了咬指甲,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将指甲上的蔻丹咬得有些斑驳了。

    她座前珠帘相隔,一名太医束手垂立。

    窦皇后喃语道:“照你这么说,皇帝如今懒于上朝,神思恍惚,十之八、九是这福寿膏的原固了?”

    傅太医将头压得更低了些:“微臣只是揣测……”

    其实这事太医院早阵子都看出了端倪,但却无一人敢认。毕竟当初这福寿膏也曾送到太医院来检验。当初是真验不出毒,直接调成汤剂,令宫人直接服食都无不妥。可如今却正是福寿膏出了问题,他们一干太医岂不是该死?

    他一家老小都捏在皇后手心,也只敢私下禀报,让他当众说这福寿膏不妥,他一家老小的下场也不会好。

    窦皇后紧紧的拧着眉,这几日皇帝有意延迟吸食,却是暴躁不堪,将清元宫中摆设都砸了几套。但只要一吸食,皇帝便会立即冷静下来。

    皇帝如此这般的依赖福寿膏,健壮的身子日益枯赢……窦皇后将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握紧。

    “可有法子解皇帝这症状?”

    傅太医语带颤抖:“此毒如此古怪,闻所未闻,实在是无法可解……”

    窦皇后沉吟片刻,这才开了恩:“下去罢。”

    傅太医如蒙大敕,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

    窦皇后唤来了夏嬷嬷:“你出宫一趟,让我兄长多寻几名番人问话……起由是因番人起,也只能看看能否由番人解。”

    夏嬷嬷领命出宫,窦家立即便派出人手,满燕京的搜寻番人。

    沈娘娘听到禀报,心中不禁暗道:“亏她想得出这个法子。”原先献药的番人早已经赚够赏赐,遁出海外。但其余番人,还真是难免有知晓的。

    一时两方都是心神难安。

    其实起先从未有人疑心过前来燕朝求富贵的番人会毒害皇帝。

    可是随着皇帝状况的日益严重,众人也不由得将目光落到了番人的身上。

    清元宫中的福寿膏终于告馨。

    整个清元宫的宫人都吓得簌簌发抖,伏地而跪。

    皇帝涕泪交流,声嘶力竭的丑态,让所有人都有如看到了自己的死期。

    皇帝躺在龙榻上哆嗦着。

    他全身的力气都折腾完了。

    太医们忙着给他扎针,力图让他镇静下来。

    一边的小宫女悄无声息的跪着爬进来,拿了湿帕子一点一点的擦着地上的血迹。擦着擦着,她的泪珠落在了血迹上,她怔了怔,又将泪和着血迹一起擦去。

    她单薄而颤抖的身形显得特别可怜。可是在屋中的太医们完全没有心思去可怜她宫人这两日是死了不少,可是太医又好得到那里去?

    沈娘娘都是有些发愣。

    她都没有料到福寿膏有这样的效果,原来一旦吸食不到,人会是这样失常。

    清元宫如今自然是对外封锁消息,皇后想压着,但太子在朝前主理国事,眼看着大势所趋,自然是有人将消息通报到太子耳边的。

    太子此刻都是眉头紧锁:“孤已命人将燕京所有的番人羁押……能救父皇最好,如若不能,也要将这罪魁祸首寻出来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