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速之客1

叶子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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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遇乐

    苏轼 北宋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四野除了不眠不休不肯停歇的狂风之外,周围再没有任何声音。

    偶尔能从风停歇的间隙,辨别出一丝微弱的喘息之声。就在这雪谷深处,一位身着满是鲜血浸染的残破衣衫的女子,在这茫茫风雪之中停住了脚步,费了好大力气,稳住身形,四下望了望。

    这是什么地方?除了这狂风裹挟着暴雪,再也看不见一丝生命的痕迹,仿佛这偌大得茫茫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

    呼出一口气,便是一片白雾,试图动一动嘴唇,想弄出哪怕一点声音也好,却被这狂风和冰冷的温度,把一切声音都冻在喉咙里。下意识的抬脚,努力了许久,却不能移动分毫。

    眼前的雪地上有血似的事物一滴滴的砸在上面,不断的绽开一片殷红。

    顺着那滴落的痕迹去找,才发现原来那是来自自己身体里的,某种温热腥甜的东西,离了源头便立刻被这寒冷的外界剥夺了温度,令人怀疑那一滴滴的血,是否会在半空便凝结成一粒粒珠子。

    能清楚的感觉有东西慢慢的从身体里抽出,慢慢的远离。

    这个雪地里的女子试图伸出手,捂住那些伤口,阻止那些不断从身体里流逝的,应该被叫做生命的东西。无奈试了很久,胳膊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僵硬,不听使唤。

    眼睛也已经渐渐看不清东西了,不知道是这茫茫的天地把人的眼睛晃瞎了,还是这眼睛不想再观看这浑浊的人世间,故意借着这茫茫的雪弄瞎了自己。

    是再也走不动了,好累,好想就此倒下,就躺在这里也不错,想想自己这一身装扮,倒也算为这毫无色彩之地平添一点颜色,这样想来,也算做了一件善事,生平唯一一件善事。

    女子费力的吸了一口气,却被这冰凉的温度弄得呛咳起来,咳着咳着脑中原本被这无边雪原覆盖掉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眼见一个一袭素衣加身的男子,并着些并不熟悉的面目。一片片如花般盛开的殷红不停盛开,刀光剑影弹指间不断舞动。

    不知是哪里起了那熊熊的大火,她想去救那火,大火燃烧掉的是那个男子几十年的心血,无奈却被这眼前根本不曾相识的人缠住不得脱身半分。

    怎么一分神,一把细长的剑就贯穿了她的身体,血,毫无保留的喷洒出来。

    倒下的瞬间,记得那个男子最后看她的神情,他却隔她那么遥远。

    眼前一黑之后呢,怎么了,眼睛已经无法再睁开,看不见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不见那个男子,只听得周围好吵,刀剑相碰的声音,血喷洒而出的声音,有人窃窃的低语,有人大声的呼喊,伴着那熊熊火焰的燃烧,欲弄聋了人的耳朵。

    伸出手想要堵住耳朵,隔绝这声音,这声音却伴着那些画面不断的加重,好似在耳朵里炸响了爆竹一般。

    女子终于忍受不住,用尽身上仅存的力气,发狂似的在雪地里大喊着无目的地奔走。直到眼前一黑,瞬间所有声音都暗哑,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

    颜如这几日总觉得心神不宁,自己本是医者,心里虽明白并无什么大碍,但常此下去难免伤神,于是近几日,日日给自己泡一杯清茶解乏。

    一杯茶刚刚饮尽,偶然听到窗外面有鸟叫,正想着如今外面该是什么风景,这念头一起,就让自己心里一动,不免失笑,已经在这桃花源似的避世之处住了这么久,怎么如今反而想念起外面的世界来。

    想罢放下茶盏,起身撩起帘子往外面瞧,看看是哪个鸟儿勾了她的心思,一眼瞧见外面的天色,风云翻涌的正起劲,心里知道雪谷那边怕是又起了一场暴雪。

    随即心思一转,突然想去雪谷那边瞧瞧,倒是有些日子没过去,去采些珍奇药材来也好。

    到了雪谷那边,看着暴雪倒是停了,颜如轻车熟路的往雪谷深处走去,这一场大雪,说不定又有些珍奇的应寒植物生长出来。

    当初选择这个地方避世,一来这入口处的雪谷,常年暴雪不断,形成绝好的天然屏障,不必担心外人时时来打扰;二来,这雪谷四处生长着珍奇药材,大半都是伴着暴雪生长,倒是正好适合她这个医者的身份。

    颜如想着,没注意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敏感的停住了脚步,弯下身子查看,眼见着雪里隐隐约约有什么,便伸手扫开覆在上面的雪,渐渐的竟然显露出一个人形来。

    颜如心里一惊,连忙将人弄出雪面查看,只见那人面目上都是血污结成的冰霜,看不清长相,只是瞧着这外貌衣着知道是个女子。

    颜如连忙去探她的脉搏,隐约感觉还有及其微弱的脉息,医者的身份让她片刻不容耽误,连忙将女子扶上一直牵在身边的马,自己也一纵身跃马而上,奔着住处策马而去。

    到了地方,颜如人还未下马,先唤着婢女来帮忙。主仆几人连忙将病人放在医馆的榻上,一群婢女在旁忙忙碌碌,准备起一套东西来,当即有婢女清理干净病人身上的污秽。

    颜如一边吩咐着用着雪给病人搓手脚,处理冻伤,一边又检查病人身上的其他伤口,眼见着大大小小的剑伤,致命一处更是贯穿身体,连忙在病人嘴里塞了一粒雪青丸吊着心脉,嘱咐婢女们准备手术。

    半天的功夫,才终于算是基本处理完外伤,只留几个婢女在旁,帮忙给病人包扎上药。

    颜如探着脉息,想进一步查看有没有什么内伤,忽然感觉到似有一股隐隐的脉息正护着病人奇经八脉,但这脉息却时有时无并不稳定。

    便知道这女子先前被什么人救过,喂了一粒不知什么成分的怪药,倒是这怪药救了女子,否则自己发现她时,就应该已经是具死尸了。

    于是吩咐身边的婢女该如何照料这个女子,喂些什么药,拿了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起身回了房。

    晚上临要休息,心里又记挂起那个女子来。

    自己是避世才来此,未曾对外声称过去处,这许多年来也没有人来打扰自己,更不要说是病人,从前那个天下第一奇医,早已在江湖销声匿迹。

    自己也就是在这谷内日常照顾着些百姓,并着当年一同来避世的那两个人,和他们庄上愿意死心塌地跟着来的一干人而已。

    这谷内的地势独特,入口有一雪谷做着守卫,平常来此的外人是少之又少,经常很多年不得见一人,她也乐得当个桃花源里的自在“神仙”。

    如今凭着医者的本性,贸然救了一个不相识的人,医治时看其骨骼体质,已经知晓定是位习武之人,万一醒来是个恶人,岂不是自寻烦恼。

    想罢,颜如便也没唤婢女,自己端着烛火便往医馆处走去。

    到了医馆见着其他人皆已睡下,唯留病人在房里,盖着锦被,一呼一吸已经匀畅,知道已无大碍,便放了烛火近榻前,离近了仔细端详起被自己所救的人的长相来。

    当时被血污了脸未曾看清,后来又忙于救治没及注意,如今仔细一瞧,倒也是一个十分标致的人,肌肤瓷一般白净,吹弹可破,长眼朱唇,尤其是这额上处还纹着一朵妖冶的红花,细长的茎延至额角,这红花……

    颜如忽然好似在黑暗里待了许久,突然被强硬拉在朗日天光之下,那些阳光一时里刺的人眸子生疼欲死。

    盯着那朵妖冶的红花,多年来想遗忘也未曾遗忘,埋在深处的某个名字,此时却争抢着欲出,心口一下子绞痛起来。

    颜如跌跌撞撞奔出医馆,险些弄翻了烛火,扑在廊间的一根柱子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眼中竟毫无察觉的连续不断的滚出泪来。

    这么多年,为何,为何又来,为何你又来?这么许久,缠在这其中无法脱身、终成梦魇的人难道还不够多么?

    以为遁逃到天涯海角,总能苟延残喘继续挨着日子,只因为承诺未履无颜可死,谁知如此这般,还是注定无法躲过惩罚。

    ……

    昨夜在那个人面前待了许久,已经很久没去看他了,作为一个医者,对他一直无所作为无可奈何,实在是心怀有愧,本以为自己此生若找不到救治的方法,怕是不会再去见他。

    还有另一个人,虽然每时每刻生活在一处,这偌大的地方,却没有几次碰过面,仿佛一同连着那些前尘旧事相忘于江湖。

    但是每每梦回午夜,想必他们谁也无法忘记往昔种种,更不会忘记当年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避这世间挨这日子,不肯出去。

    如今,外面这风云是变了么,被自己救起那个女子昏迷不醒在医馆里,这样的女子,竟会伤成如此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竟然会是只身一人,这么多年,外面的江湖究竟发生了何事,起了何种变化,怕是只留在这里猜测,不能得出任何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