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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洲边，陈旭娟翘首以盼武汉方向的来船，比预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但是武汉的新兵团还是没有到达。难道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今夜大雾封江，有利也有弊。好处就是这大雾使日本人的轰炸机没了威胁，坏处就是增加了行船的危险性，长江航道一向不好走，雾夜行船，风险自然更大。
“来了！来了！陈站长！有船到了！”
哨兵的欢叫让陈旭娟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虽然来得晚了一些，但也算是安全抵达了。
陈旭娟马上命令在八卦洲等待了多时的工兵团点燃篝火，这是预定好的讯号，江心的船队见到篝火，就会很快靠过来。又过了十多分钟，第一艘船靠上了八卦洲，然后是第二艘、第三艘，由于下关码头现在正在忙碌的运送物资和市民，所以陈旭娟选择了让武汉的船队在八卦洲上岸。
“幸苦了！我是军统江宁站站长陈旭娟，请问来得是那只部队？你们的长官是谁？”
陈旭娟见到一个戴眼镜军官从船上下来，臂章是醒目的八路军三个字，立刻迎了上去询问。
“八路军赴南京代表！何江！”
“何先生！久仰大名！华将军经常提起您。”陈旭娟客套完，立刻想起第一批到达的不应该是一个新兵团吗？赶紧追问：“何代表，你的船队和运新兵一起出发的吗？一个新兵团！你的船队是第几个出发的？”
“我们运的是武器装备啊！新兵第1团比我的船队早出发几个小时，应该早就到了啊！”
何江见陈旭娟表情焦急，赶紧表明他的船队是运送苏援给南京卫戍军的，至于新兵团为什么还没到，这何江就实在是不知道了。
“陈站长，你也不用太着急，这行船讲究水流和风向，船工的水平也很关键，也许是我的船队在江面上走得比较顺，所以后发先至，贵部怎么不通过电台联系第一批的船队？”
陈旭娟心里面忽然冒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一整个新兵团不可能就这在大雾中消失，连运送武器的船队都到了，大家走得都是一条航道，即使是真的被后面出发的船队超了头，至少也应该打个招呼吧，运送一个新兵团的船队可不是小目标，何江他们不可能发现不了。
“要是电台联系的上那还担心什么呢？现在可真是急死人！何代表，你告诉工兵团卸物资的时候应该注意什么就好，我要给华司令发个电报，说说新兵团迟到的事情。”
陈旭娟心里面煎熬的很，她和何江说了几句之后便告辞了，何江回礼后就帮着卸载军火。
陈旭娟的电报到了华毕成的司令部之后立刻引起了华毕成的重视，两个小时以前城东的第二军团报告在燕子矶发生了一场战斗，司令部的参谋军官们在地图上分析到现在还没有个结果，当时华毕成心里面就认为很有可能是武汉的援军在大雾中迷了航，不过那只是个人的猜测，在没有更多的资料证实以前不能做数。
现在陈旭娟的电报解开了燕子矶交战的谜团，武汉的新兵团一定是在燕子矶上了岸，那里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几个小时，现在恐怕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卫戍司令部里面响起了一片叹息声。
除了华毕成的老朋友何江，和武器装备一起在八卦洲上岸的还有一位苏联军官，叫巴拉诺夫，他们的身上都穿着中央军制式军装，没有军衔，要不是在德制钢盔下面的脑袋上长着蓝眼睛和大鼻子，还真看不出这两个大个子是苏联人。
华毕成得知有苏联军官来带南京的消息时很是诧异了一阵，他之前一直以为苏联军事顾问要到武汉会战时期才会在中国军队里面出现，真没想到北极熊的动作居然会这么快！如此看来武汉总参谋部里面的德国顾问们应该已经接到来自德国国内的命令罢了工，失去了这些德国顾问，中国军事机关的领导水平和协调能力就下降了一大块，被德国人釜底抽薪的蒋委员长只能答应斯大林在军援协议上附加的条件，接收苏联军事顾问。
陈旭娟派了一小队士兵将何江和巴拉诺夫送到了华毕成的临时卫戍司令部，何江和巴拉诺夫显然没有想到华毕成会把他的司令部设在一座民宅里面，在递上了军委会的文件之后，何江和博季诺夫站在屋子大厅里面不断的打量着屋子里面的摆设和墙上的油画。
华毕成从自己手中的文件里面闻出了一丝异样的气味。武汉政府和军政部给予巴拉诺夫的身份很特殊，虽然军政部将巴拉诺夫送到了南京战场，但是却没有给予这个苏联人正式的军事顾问头衔，也就是说巴拉诺夫实际上就是个来观战的闲人，他们根本就左右不了南京的战局，华毕成只需要好好的接待一下这两位来自远方的客人就可以了。
蒋委员长果然还是那个蒋委员长，始终保持着极高的政治敏感。苏联送来的武器装备蒋委员长很喜欢。苏联送来的人最高当局可不喜欢。
蒋委员长对待苏联的态度已经非常的明显，武汉政府里面的官员们自然也不愿意和苏联老的人沾上什么关系，可苏联大使带来的这些苏联军官们偏偏在武汉的官员圈子里面表现的非常积极，整天说些“中国必须主动对日军发起反击”之类的“疯话”，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为了让自己不受牵连，武汉的官员们只能见到这些苏联军官就躲，巴拉诺夫这个活跃分子更是像块烫手的山芋，要不是碍于中国正在接受苏联的军援不能得罪苏联大鼻子，军政部早就让他们滚蛋了。
其实苏联派这些军官到中国来也是有着他们的用意的，眼看日本人在中国战场上势如破竹，苏联人心里面也着急啊，除了中国以外在亚洲和日本人交手最多次的国家就是俄国，一旦中国人的血肉喂饱了日本，那苏联就将成为日本的下一个目标，几十万日本关东军呆在东北是为了什么？维护地方治安和保护日本侨民这样的烂借口也只有日本人能说的出来！
中日是世仇，日俄也是世仇！要拖住日本人北进的步伐，那就必须给中国不断的输血，来华的苏联军官们怂恿武汉政府对日军展开全面反攻就是为了让日本和中国两败俱伤，这样苏联的远东地区才能够高枕无忧，他们才能腾出手来盯住越来越活跃的德国！
中国政府的官员可以躲起来不见苏联人，但是中国政府的机关却不能关门，总参谋部和大本营用德国军事顾问还没有撤离的接口暂时搪塞了过去，来华的苏联军官们便一趟趟的往何部长的军政部跑，何部长既不能得罪这些苏联军官，推又推不出去，只好每天陪着笑脸支应着，这三两天的还能对付。日子一长，何部长也不耐烦了。
苏联人不是想看看中国军队和日本人的作战吗？那就让他们到南京去当个游客！这样武汉的官员们就不用再提心掉胆的过日子了，军政部也能落个清静！
好一记妙传！何部长不动声色的把他的大麻烦丢给了华毕成，巴拉诺夫从武汉动身的时候军政部连电报都没有给华毕成发，而是给巴拉诺夫带上了一封军政部签发的文件，这样做就是为了不给华毕成拒绝的机会，何部长在文件上一个劲的说这位苏联军官是重要的人，特殊的人，至于怎么重要怎么特殊，却一个字也没说！拿我这当难民营啊？这只老狐狸！
“哈拉少！”华毕成就会两句俄语，除了这句“哈拉少”之外那就是“达瓦尼西”，称呼苏联军官为“达瓦尼西”，以****军官的身份显然是不合适的。
蒋委员长最忌讳的其实不是苏联来的人，而是来自苏联的思想！“达瓦尼西”这个词的含义实在是太敏感了一些。
“哦！哈拉少！哈拉少！华！你会说俄语？”
“是啊！你以前可没有跟我提过。”一旁的何江也好奇的问。
华毕成的问好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巴拉诺夫对南京卫戍军的司令官会说俄语这件事十分的感兴趣，也许，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我就会这么一句，还是跟部队里面的东北军军官学的，他们在边境和你们的人做过买卖。哈拉少是一定要会说的！”
华毕成的解释让巴拉诺夫笑开了怀，他会说一些中国话。这也是莫斯科选中它们两人来中国的重要原因。
“华将军很会开玩笑！你的部队在南京打得非常的出色，华将军和其他的中国将领很不一样，他们只知道消极的防御，而黄将军您已经给我们展现了你的进攻艺术！溧水战役，是一部杰作啊！”
“是啊！要是能多打几场这样的战斗就太好了！”何江在一旁颇为兴奋的讲着，党中央派自己来南京协助华毕成，也是希望华毕成能多打几场胜仗，鼓舞全国军民斗争，以利于持久抗战。
抗战开始以来，华毕成被表扬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一些，如今他对这些赞美声已经有了免疫力，华毕成还深知另外一个道理，那就是怕的越高，跌得越狠！捧杀也是一种杀人的方法！
“过奖了！侥幸而已。侥幸而已。两位舟船劳顿，那个艾英雄，你安排一下这位国际友人和何先生，让他们先休息休息，仗有的打！不急于一时！”
何江一脸的疑惑，自从西安事变后就没有再见过华毕成，正准备好好叙叙旧，华毕成这是唱的哪一出？
艾英雄厉声道：“我保证都办好！放心吧司令！”
华毕成摆了摆手，艾英雄走到何江和巴拉诺夫接过了两个人的行李交给了站在旁边的卫兵，然后领着他们出了小楼。
华毕成继续低头翻看起了最新的战报，牛首山和光华门同时告急，这两处军事要地如果一定要做个取舍，华毕成会选择死守牛首山，这是因为牛首山山区如果落入了日军之手，那南京卫戍军的退路就彻底断了，光华门丢了还有巷战的机会，100师已经在白下区严阵以待。赵建新啊赵建新，你可一定要守住牛首山啊！
进攻牛首山山区的日军十八师团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在松井石根的催促下十八师团的攻击早就没有了波次，守在山上的100师302旅刚刚击退一波鬼子马上又会有新的一波涌上来。鬼子的重炮和轰炸机更是见缝插针的寻找着任何一次攻击机会，302旅的每一个营连级阵地上都落下了数以吨计的钢铁，赵建新的部下们在硝烟和血火中一直坚持着，也就是302旅这样100师的部队能够挺到现在，如果换了别的部队，恐怕早就垮了下来。
战斗刚刚开始的时候赵建新让山头上的郑福祥团长每隔一个小时向他报告一次部队的伤亡情况，三个小时之后，又是赵建新亲口取消了这个要求，他实在不想再看到那一连串触目惊心的数字了，至24日中午十二点，赵建新先后王牛首山山区增援了三个营。可山上请求援兵的电话还不停的打进他的师部，郑福祥是能打硬仗的主，他既然都叫上了苦，那山头上的情况一定是糟糕到了极点。
“再调一个营去增援郑团长！向李副参谋长要援兵！教导总队不能一直躲在后面，是他们出手的时候了！”赵建新咬着牙下了新的命令，对于李艳涛将教导总队放在二线的决定赵建新十分的不理解，302旅全是总座的生死兄弟，现在却要为蒋委员长教导总队当挡箭牌！我的李副参谋长！你可别为了人家的部队害了自己人啊！
郑福祥是被他的警卫员从浮土里面扒出来的，他的团部已经第三次被日军的大口径炮弹击中，前两次团部的人员没有什么损伤，这一次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留守在团部的电讯人员和几个参谋全部遇难，要不是前线真是吃紧郑福祥把手底下的大部分军官都丢到了第一线，那鬼子的这一炮可就赚大了！
“团座！你没事吧！？”
晃动的人影，黑色的天空，郑福祥现在还有些迷糊，这是短暂缺氧造成的后果，他的警卫员解下挂在腰间的水壶拧开盖子就往郑福祥的脸上浇，冰冷的水让郑福祥的神智快速清醒了起来，他一把推开抱着他的警卫员，然后挣扎的靠在了战壕边上，郑福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发问：“鬼子退了没有？”
“团座！鬼子就像是发了疯！王营长带着他手下的兵往山下丢炸药包也没能把鬼子炸下去。刚才和鬼子拼了一阵刺刀，王营长也挂了彩，现在还在阵地上坚持着呢！“
郑福祥的警卫员将水壶塞给了他的团长，然后从泥土里面捡起一支汤姆逊趴在了距离郑福祥不远的地方，小家伙一边说话一边探头探脑的朝战壕外面打量着，鬼子已经突破了郑团的好几处防线，现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有端着三八大盖的日本兵冲出来！
“让2营长带着预备队上！去帮帮王雷！”
郑福祥一边往嘴里面灌水一边下命令，可是他的警卫员却没有动身去找2营长。
“老子的话不好使是吧！快去找2营长！”郑福祥捡起一块土朝着警卫员砸了过去。
小家伙没有躲闪，挨了这一下之后委屈的转过脸说道：“团座！2营早就上去了！咱们团已经没有预备队了！你糊涂了么？”
小兵有些无礼的回答让郑福祥的脑子里面一团乱，他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才想起早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就把2营调上了祖堂山，现在祖堂山已经落到了日本人手里，轰击郑团阵地的大炮有些就来自祖堂山顶，日本人将75毫米的山炮架在了上面对着郑团的阵地直轰。给302旅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你大爷的！都是刚才被埋傻了！你别害怕！现在我都想起来了!团部挨了炮弹电话线也炸断了，得着个有电台和电话的地方！走！咱们去1营的阵地！看看王雷去！”
郑福祥将水壶里的水猛灌了一气，剩下的全部浇在了他的脑袋上！郑福祥现在没时间担心感冒，他需要的是清醒！
警卫员站起来扶着郑福祥在战壕里面跑了起来，由于是山地，所以交通壕没能连成一片，团部和1营阵地之间还有一片开阔地，那原本是郑福祥团部警卫连应该扫出的一片射界，可现在警卫连早就被他分拆增援到了各个营的阵地上，这片开阔地也被日军的机枪和火炮封锁的严严实实。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小家伙！你跑的快吗?”
“团座！我是警卫连里面跑的最快的，要不怎么会当上您的警卫员呢！“小家伙回答的很得意，也许，速度真的是他的骄傲。
“屁话！老子又不是长腿团长！要你个能跑的警卫员做什么？当初就应该把你丢到通讯班去！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郑福祥口中随意的笑骂着，他的眼睛却没有停下来休息，郑福祥在寻找日军火力封锁线的破绽！
“要是我去了通讯班，那早就被团座你派到1营的阵地上去喽！哪个来挖团座你呢？”小兵平日里面就很受郑福祥的照顾，由于他的年纪小，所以郑福祥待他就像是兄长，小兵一点也不怕郑福祥，现在见到郑福祥开他的玩笑小兵反而有些高兴，在战壕里面郑福祥的反常表现吓着了这小家伙，他还真担心郑福祥的脑袋除了问题。
一分钟左右的观察，郑福祥已经有了收获，他拍了拍小警卫员的肩膀，然后大声说道：“跟紧了！鬼子的子弹可不长眼！要是腿脚慢了就得去见阎王！我数到三咱么就走！一。二。三！走！”